【BON音樂】拉赫曼尼諾夫的交響曲 – 江文中/ 譯
Sergei Rachmaninoff – his Symphon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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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文章轉載自江文中先生精彩的翻譯文章《拉赫曼尼諾夫的交響曲》,蹦藝術對於文字部分不做更動僅針對文章中提到的音樂,做出補充,讓各位閱讀文章時,能夠針當中提到的音樂有更多的連結與賞析,進而更加了解拉赫曼尼諾夫這位作曲家。


轉載:拉赫曼尼諾夫的交響曲 – 江文中/ 譯

原文刊載於「音樂與音響」雜誌第 128 期 (1984 年 2 月), p. 85;2006 年 1 月修訂

譯自:HI-FI NEWS & RECORD REVIEW (April 1983); by Edward Seckerson.

 

「拉赫曼尼諾夫生前某些廣受歡迎的成功作品似乎已不再被重視」

這是一九五四年版葛羅夫音樂與音樂家大辭典 (Grove’s Dictionary of Music and Musicians) 中似嫌輕率的評論,同時也是不負責任的說法 ─ 作曲家一生的努力被不過一欄多的文字所否定。在這些評論者的眼中,拉赫曼尼諾夫 的音樂陳腐、沒有個人風格、旋律做作而輕浮。我懷疑他們是否認真聽過第二號交響曲的慢板樂章?是否確實欣賞過第三號交響曲及《交響舞曲》(Symphonic Dances)?時 間證實了這些評論的無知可笑,可喜的是新版的葛羅夫辭典已做出修正,採用了比較客觀中肯的說法。

 

第二號交響曲 第三樂章:

 

 

在他的音樂問世二十多年後的今天,如果拉赫曼尼諾夫地下有知,無疑將受到這些新評論的鼓舞。身為一位成功的鋼琴大師與指揮,拉赫曼尼諾夫的心思卻無時無刻不在音樂創作上,而他內心的焦慮也反映在作曲中。他的一些作品廣為大眾所喜愛 ─ 例如第二號與第三號鋼琴協奏曲、一些前奏曲與練習曲、以及帕格尼尼主題與變奏 ─ 但是他的管弦樂作品,尤其是三首值得重視的交響曲,卻毫無緣由地被漠視。

我清楚地憶起:在六十年代初期出席一次第二號交響曲難得的演出 (自然是業餘團體的)。那是我首次接觸這首作品。我記得曾認真坐下來,拿著樂譜比對我所能找到的唱片錄音 ─ 由亞佛列德‧瓦倫斯坦 (Alfred Wallenstein) 指揮洛杉磯愛樂管絃樂團 (Los Angeles Philharmonic Orchestra)。很遺憾唱片錄音並不完整,雖然如此,我卻很納悶:這麼靈感洋溢的作品為什麼從來沒有聽過?

我的答案其實已反映在問題裡。自六十年代末期到一九七三年 ─ 將近拉赫曼尼諾夫百年誕辰後 ─ 其管弦樂作品才開始蔚成風潮。

舉例來說,我們必須感謝普烈文 (André Previn) 的錄音及其全球性演奏替第二號交響曲贏得許多新的喜愛。

 

普烈文 (André Previn) 指揮第二號交響曲(1973)

 

 

BBC電視節目「Panorama」的主題配樂採用了第一號交響曲的末樂章, 也開拓了不少聽眾。緊接著是唱片錄音:尤金‧奧曼弟與費城管弦樂團在一九六七年第一號交響曲的華麗演出、斯伐特拉諾夫 (Svetlanov) 熱情的詮釋、已故保羅‧克列茲基 (Paul Kletzki) 對第二與第三號交響曲的生動演奏、華特‧韋勒 (Walter Weller) 剛開始的一系列優秀錄音以及普烈文即將展開的錄製工作。在七十年代結束前,拉赫曼尼諾夫的五首主要管弦樂曲全都灌錄了唱片。在此之前, 拉赫曼尼諾夫音樂的復甦,有聲錄音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保羅‧克列茲基 (Paul Kletzki)指揮拉赫曼尼諾夫第二號交響曲之錄音:

 

 

 


第一號交響曲

「如今,關於作品十三的交響曲,我能說些什麼?它創作於一八九五年,於一八九七年首演。那是一次失敗的首演,但失敗並不代表什麼。好的作品經常遭遇失敗,而更常見的是,壞的作品受到歡迎。在未聽此曲之前我對它有過高的期望,第一次聽到這首交響曲的演出之後,我的觀感完全改變。至今我才了解事實的真象。音樂的某些部分並不壞,但許多地方顯得薄弱、幼稚、勉強而誇大 …。管弦樂法非常差勁,演奏也不盡理想。在這首交響曲之後我有三年的時間不曾創作。我如同一個遭受嚴重打擊的人,無論手或心都已麻痺 …」

這段沮喪的談話是拉赫曼尼諾夫在他的第一號交響曲第一次、也是他有生之年最後一次演出之後二十年所說的。

那個夜晚所發生的一切其實司空見慣,沒有人真正了解這首作品,而其中最嚴重的,恐怕就是當晚的指揮葛拉祖諾夫 (Glazunov)。從各種訊息看來,他對於作品中年輕的熱情及戲劇性高潮處理得過於冷淡,彷彿只是敷衍了事。拉赫曼尼諾夫的太太堅持說他當晚醉了。評論中最好的不過是客套敷衍,不好的則是嚴厲抨擊。「假如地獄裡有一所音樂學校」作曲家桂宜 (Cesar Chi) 寫道:「而某個學生被指定以『埃及的七大災害 (The Seven Egyptian Plagues)』創作一首標題交響曲。如果他作得如拉赫曼尼諾夫一般,他的才藝肯定會在地獄裡大受歡迎。」他所指的是「病態扭曲的和聲以及對陰鬱情緒的不正常嗜好」。他在稍後的一封私人信函裡建議將拉赫曼尼諾夫與理查‧史 特勞斯 (Richard Strauss) 和史克里亞賓 (Alexander Scriabin) 歸在同一派系,因 「其荒謬的不和諧音即使到了三十世紀也沒有人可以理解」。

這樣的情況下拉赫曼尼諾夫拒絕出版這首交響曲也就不足為奇了。有人認為他可能已在絕望中將樂譜毀棄,因為其手稿至今下落不明。將近五十年後,音樂學家亞歷山大‧奧索夫斯基 (Alexander Ossovsky) 才在列寧格勒音樂院 (Leningrad Conservatory) 的檔案中找到最早的管弦樂譜並決定重新加以整理。此 交響曲再一次重見天日是在莫斯科 (Moscow),時間是一九四五年十月十七日。 評論者報以熱烈的喝采。拉赫曼尼諾夫已經辭世,不過如果地下有知,他無疑將對這樣的諷刺感到啼笑皆非。

吉歐佛瑞‧諾瑞斯曾貼切地描述第一號交響曲:「狂風怒濤般的作品 …… 狂暴猛烈的表情與華麗的第二號交響曲截然不同」。在過去這幾年的錄音當中,以斯伐特拉諾夫的詮釋最符合諾瑞斯的描述 (斯伐特拉諾夫指揮蘇聯國家交響樂團 (USSR State Symphony Orchestra),Melodiya ASD 2471,已絕版)。那是一種完全解放、直接而熱烈的詮釋,充滿了斯拉夫的熱情且沒有一刻止歇。從抑鬱的開始到令人振奮的結尾,他的手法都是簡潔有力。蘇聯國家交響樂團的力度是你在別處難以見到的:第一樂章緊緊扣住人的心弦,而最後的終曲更是充滿一股無法遏止的力量。雖然有點過於強烈 ─ 對感官造成衝擊而使情緒保證提高,但基本上我認為太過剛硬。有些部分引人爭議,其中之一就是有太多令人不愉快的聲音。此外斯伐特拉諾夫對甜美的慢板樂章感受極低,導致管弦樂中許多詩意蕩然 無存。和普烈文及倫敦交響的演奏比較起來,任何人想在俄國人粗糙的弦樂中找到一絲拉赫曼尼諾夫式的柔情無疑將徒勞無功。

Melodiya 唱片生硬且迴響過大的錄音只有使問題更加嚴重 (這段時期的錄音幾乎都有類似的通病)。其中最惱人的就是音樂隨著音壓而「崩解」,這種情況尤其出現在斯伐特拉諾夫處理終曲結束前高潮音節所表現的粗暴與狂烈。不論聲音是否受到扭曲,這樣的片段仍令人震撼。這張唱片與斯伐特拉諾夫同樣熱情的第二號交響曲錄音,都是我不可或缺的收藏。

CBS 六十年代中期的錄音情況稍佳,但是對於奧曼弟與費城管弦樂團的優秀演奏仍然形成障礙 ─ 這是本曲第一次立體聲的錄音,在我看來也是最好的一次演奏 (CBS 61991)。毫無疑問的,天才與本能是關鍵所在。由於與作曲家有多年的合作經驗,費城管弦樂團直覺地知道該如何掌握與擁抱其作品。他們的演奏同奧曼弟的詮釋並沒有特別新穎之處,但是奧曼弟以其豐富的內涵,揉合了高貴與興奮的元素,避免流於斯伐特拉諾夫式的狂野。由此可知當年拉赫曼尼諾夫為何選擇這個樂團合作。以一九八三年的標準看來,這張唱片的錄音有些尖銳刺耳 (木管樂器尤其突兀),但是聲音卻相當飽滿,合奏也充滿了力量。

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演奏可以取代奧曼弟、甚至斯伐特拉諾夫。但這並不意味我忽略了當前其他三位競爭者:普烈文、狄瓦特 (Edo de Waart) 和韋勒。普烈文的錄音也許是窄軌錄音中最優良的 (ASD 3137),但是在我看來卻是他的系列至今最不成功的一張。在這張錄音當中對細節與準確度的追求超越了音樂的自發性,只有在慢板樂章才少許掙脫束縛,製造出一些魅力。除此之外,我必須說: 和他優秀的第二與第三號交響曲錄音比較起來,這張唱片實在膚淺而令人失望。

伊多‧狄瓦特與鹿特丹 (Rotterdam) 的演奏,雖然是稍極端的例子,也和普烈文屬於相同類 型。我必須指出,不同於普烈文,狄瓦特所營造的特質貫穿整個系列 (Philips 6768 148 ─ 四張一套,無分裝)。他們如何能從準備開始、塑型到完成這麼柔暢的演出 (鹿特丹交響樂團在這張錄音中的表現足以讓他們在國際間贏得一席之地)?我猜想這是一個潛在特質的問題。

 

無論如何,光靠音樂家的特質無法成就偉大的演出。狄瓦特完全碰觸不到音樂深處的靈魂 ─ 那種彌漫全曲的哀傷與神髓。拿他對慢板樂章疏離的詮釋與普烈文相比,然後我們把唱針擺到終曲樂章開始的地方。我不禁要問:銅管出來了嗎?鹿特丹的小號表現得相當遜色,不但聽不到聲音且不夠圓潤。Philips 優良的錄音稍微彌補了一些缺憾 ─ 聲音寬闊、結實且自然均衡,在作品戲劇性結尾部分尤其可以聽到光輝的音效。 Decca 更近期、更輝煌的韋勒錄音也相當令人滿意,特別是定音鼓的部分。我對這張錄音很感興趣且認為它是超值的選擇 (Decca JB 91),而我更無法不提瑞士 羅曼德 (Suisse Romande) 弦樂所表現出本曲不可或缺的飽滿音色。保羅‧克列 茲基與瑞士羅曼德所錄製的第二號交響曲也有相同的特色 (也是 Decca 唱片,是 我所偏愛的另一個演奏),而我們都知道拉赫曼尼諾夫所寫的弦樂樂段是如何華麗而美妙!

 

 

第二號交響曲

第一號和第二號交響曲中間相隔了十一年,其中漫長的四年拉赫曼尼諾夫用於辛苦重建他在第一號交響曲首演失敗後所破滅的信心。這絕非易事 ─ 傷害過深以致復原遲緩。不過復原持續進展,過程中一位催眠師在某種程度上幫助匪淺。但直到一九 0 一年他的第二號鋼琴協奏曲大獲成功之後才得以完全康復。在 一九 0 六年之前拉赫曼尼諾夫已準備辭去莫斯科歌劇院之職而全心投入作曲的工作。其後三年,位在德勒斯登 (Dresden) 的一幢別墅提供了他免於外界壓力的庇護所,在那兒拉赫曼尼諾夫完成了他最富幻想的作品 ─ 包括了死之島 (Isle of the Dead)、第三號鋼琴協奏曲以及 F小調交響曲。

對我而言,第二號交響曲所呈現的豐富色彩完全反映出拉赫曼尼諾夫的創作才華。曲中的旋律華麗一如往昔,但是在音樂背後隱藏著巧思耕耘,由一段主題 動機貫穿全曲。很難相信這個動機是架構在樂曲剛開始、由大提琴與低音大提琴所奏出的七個音符。除了作曲技巧之外,必須有更高層次的精神內涵 ─ 一種強烈的、創新的美善精神,以及隨著音樂進展所呈現的樂觀態度。短短十年多的時間,第二號交響曲被世人所接受,並由原本默默無聞變成本世紀最傑出、最受歡迎的交響曲之一,實乃意料中事。

從五、六十年代的早期錄音至今已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但完整性仍是問題。 一九七三年之前所有的錄音包括:保爾特 (Boult, RCA)、高克 (Gauk, MK)、克列茲基 (Kletzki, Decca)、羅格蘭 (Loughran, CFP)、奧曼弟 (Ormandy, CBS)、裴 瑞 (Paray, Fontana)、普烈文 (Previn, RCA)、桑德霖 (Sanderling, DG)、斯坦堡 (Steinberg, Capital)、斯伐特拉諾夫 (Svetlanov, Melodiya) 與瓦倫斯坦 (Wallenstein, MFP) ─ 出乎意料地繁多而精彩,但事實上這些唱片錄音均受到所謂「權威」的恣意刪改而使音樂失去原來的風貌。當年拉赫曼尼諾夫由於缺乏信心,又迫於好意卻曲解他的朋友,竟不智地認可這些刪改。也許當時他應該聽聽荀伯格 (Arnold Schoenberg) 的一段話:「刪改一件長作品無疑就是接受裁黜,所 得到的結果絕對不會是精簡的濃縮。」值得慶幸的是,現在已經很少聽到刪改過的E小調交響曲。在八個近期錄音中 ─ 除了普烈文一九六六年的版本外 (RCA GL 12877) ─ 都原原本本地重現原譜。就某種程度而言,我們反而必須感謝普烈文造成此種轉變,因為這位優秀的音樂演繹者在一九七三年的重新錄音中首開匡正之風。「我一直對當年自以為是擅改這首作品感到愧疚」普烈文寫道:「我在列寧格勒訪問時,有人告訴我拉赫曼尼諾夫其實只希望在最後一個樂章略做更動。重新檢視樂譜之後,我決定要讓所有的記號還原,包括作者本人所做的小刪節。這無疑會使作品變得有些冗長,但我覺得它的率真、它的力量及音樂的內涵可以彌補一切。」

目前世面上找得到的四個錄音都極優秀以致難以立判高下。但我恐怕必須忽略 Ling Tung 溫馨但較不著名的版本 (與愛樂管弦樂團 (Philharmonia Orchestra), ASV),以及吉布森 (Gibson) 清新的詮釋與燦爛的錄音 ─ 只因蘇格蘭國家管弦樂團 (Scottish National Orchestra) 的弦樂與倫敦交響、倫敦愛樂、阿姆斯特丹大會堂等對手比較起來明顯單薄。另一個值得注意,同時也容易被忽視的錄音,是由艾米爾‧泰米卡諾夫 (Emil Temirkanov) 指揮皇家愛樂管弦樂團 (Royal Philharmonic Orchestra, HMV ASD 3606)。由熾烈的音效呈現 ─ HMV 的錄音豐富、溫暖而直接 ─ 泰米卡諾夫自由熱情的詮釋完全是斯拉夫式的。音樂的速度十分自由,主旋律澎湃洶湧,高潮處情熱如火;但不同於斯伐特拉諾夫,泰米卡諾夫總是能即時控制衝動而避免流於粗俗,唯有在慢板樂章中稍微出現這樣的傾向 (基本上節奏相當流暢,但高潮時顯得過度興奮,且始終無法真正平靜下來)。 大體而言激烈與熱情是其優點。以樂團的角度來說,則缺乏如阿胥肯納吉 (Vladimir Ashkenazy) 指揮的阿姆斯特丹大會堂、普烈文所指揮的倫敦交響、以及韋勒指揮下的倫敦愛樂那麼色澤綿密。不過皇家愛樂也確實表現出他們的特 色,銅管部卓越的表現更是無庸置疑。法國號飽滿而熱情,在第一樂章第二主題重現時,以華麗的對比及優美的型式奏出最高音 (拉赫曼尼諾夫對位手法的絕佳典範)。

如果要找與泰米卡諾夫全然對比的演奏,韋勒倒是絕佳的例子 (Decca Jubilee JB92)。和普烈文、阿胥肯納吉一樣,他儘可能遵循原譜,完全信任拉赫曼尼諾夫的管弦樂法,同時能夠在某些長樂句中將其巧妙地表現出來。就情感而言這是比較拘謹的詮釋,尤其是慢板樂章,詮釋者著重於音樂內在的詩意更勝於外在的熱情。但這並不表示韋勒在其他方面受到限制。佐以京斯維廳 (Kingsway Hall) 的音效及Decca清晰通透而渾厚的錄音,韋勒的演奏不乏本曲應有的富麗 堂皇。單純就音樂是否令人振奮而言,韋勒的最末一個樂章可能是最好的。這是 一個令人滿意的版本,同時價格更是物超所值。

同樣也是Decca一流的錄音 ─ 這次是數位錄音,同時也是去年發行的唱片 中最令人感到愉悅的管弦樂錄音 ─ 阿胥肯納吉與阿姆斯特丹大會堂管弦樂團 (SXDL 7563)。大會堂的寬闊音效完全適合本曲發揮,而 Decca 巧妙地運用與捕捉了本廳的音響效果。也許木管再加強一點會更好,但所有樂器合奏時卻相當壯麗堂皇。多麼奇妙的演出!木管樂器充滿了特色,首席豎笛在慢板樂章的獨奏段 落中表現出絕佳的藝術性 (與拉赫曼尼諾夫寫下的絕妙音符相輝映);銅管部分 ─ 飽滿充實,必要時整齊劃一響徹雲霄;此外,弦樂部分得到音樂廳溫暖音效的潤飾,表現亮麗。舉例而言,他們在詼諧曲中段的迷人旋律中輕鬆自然地完成轉調。再看看狄瓦特指揮下的鹿特丹樂團「例行公事」般的反應!我不認為阿胥肯納吉這位指揮著墨於太多細節,他的詮釋完全是熱情的俄國式,但是並沒有造成急促感。只有在第一樂章讓我覺得稍有失去控制的危險 ─ 樂曲的發展部不夠緊密,以致難以讓人信服。無論如何,本錄音是一項卓越的成就,也讓我更加我 期待他即將問世的第三號交響曲。

在多年接觸與研究後,普烈文或許比其他任何指揮更能掌握這些樂曲的輪廓。我個人認為如果只能選擇惟一的話,那必然是普烈文的錄音 (HMV ASD 2889)。從第一小節開始,普烈文馬上敏銳地掌握住音樂中憂鬱的神韻。大提琴與低音提琴一開始動機的渾厚聲音 (EMI 多麼傳神地捕捉這些低頻!) 即令樂曲蒙上陰暗的色彩;如此氣氛成就音樂的力量,讓聽眾的感官隨著音樂而起伏。 普烈文不刻意做任何強調,也不加入任何曲解,他讓樂譜活生生地重現。我只對他偶而過於緊迫與不自然的處理方式稍有意見。他的詼諧曲,雖然在節奏與結構上控制得很完美,卻顯得過於循規蹈矩。這部分我們需要更多的對照:阿胥肯納吉和韋勒詮釋得多麼強而有力。但是基本上普烈文在情緒上的掌握是無庸置疑 的,他所累積的熱度也無人可與比擬。至於倫敦交響,他們為這張唱片深感驕傲 ─ 而事實上也該如此。他們的弦樂很少表現得如此華美而富情感。縱使阿姆斯特丹大會堂恐怕也將折服於他們在慢板樂章中所傳達出的詩意。只要聽聽最後一個樂章,尤其是傳神的終曲就能明白。那感受就像打開所有的門窗讓陽光和空氣湧入,實在奇妙極了!

 

 

 

拉赫曼尼諾夫與尤金.奧曼第

 

第三號交響曲

相隔將近三十年後拉赫曼尼諾夫才開始創作第三號交響曲。

事實上在第二號交響曲完成時他曾誓言不再與媒體有任何糾葛。但顯然「帕格尼尼主題與變奏」 的成功,以及第二號交響曲聲譽日隆改變了他的心意。

 

 

第三號交響曲成為他生前倒數第二件作品 (一九三六),完成於交響舞曲前四年。理所當然,它與第二號交響曲有顯著的不同。浪漫感明顯收歛,音樂的內容更含蓄、簡潔,和音與格調 更引人,管弦樂法也益精緻而富變化 (雖然是更大型的編制)。聽聽那卓然不群的開頭:依舊是一個貫穿全曲的簡單動機,而俄羅斯傳統旋律的影響一再顯現於作品中。注意聽那份令人難以捉摸的色彩:由兩支單簧管、一支加了弱音器的法國號及加了弱音器的大提琴一起奏出。此種獨特的明暗對比不時出現於樂譜中, 同時也出現在交響舞曲裡。即使是拉赫曼尼諾夫的反對者也必須承認這點。

 

第三號交響曲於一九三六年在史托科夫斯基 (Leopold Stokowski) 的指揮下舉行首演,但拉赫曼尼諾夫在三年後才親自將作品灌錄於 RCA 唱片。至於史托科夫斯基的錄音則要等到三十九年之後:一九七五年五月他在倫敦與國家愛樂 (National Philharmonic) 合作。很可惜,這兩次錄音 ─ 詮釋風格毫不引人 ─ 如今已被排除在優秀錄音名單之外。我猜想史托科夫斯基失敗的原因是缺乏充分的準備時間,因為合奏中布滿小零亂,尤其是弦樂部分。然而其演奏充滿力量、氣氛與特色;即使沒有作者本人詮釋得那般強烈,但在音樂上某些特異的轉換卻表現得同樣生動 ─ 尖銳的音色與特殊的手法,加上大膽的管弦樂效果。也許對一 九八三年聽覺飽受壓抑的我們,最令人心動的,反而是這兩份錄音所表現的自 由。史托科夫斯基有流於瑣碎之嫌,相形之下拉赫曼尼諾夫本人在第一樂章美妙的第二主題之表現則極自然而有彈性。這種詮釋法在今天看起來多麼令人詫異! 史托科夫斯基得助於 Desmar 寬闊的錄音,雖然有點尖銳,但假若你能聽聽由 RCA 翻版的唱片 ─ 至少基於好奇的因素,它仍然相當值得聆聽,而且你將經驗到費城管弦樂團全盛時期一次令人懷念的演奏。

 

 

我們實在很幸運,在經過這麼多年之後,尤 金‧奧曼弟仍能維持那些獨到的特質。他在一九六八年所留下的第三號交響曲的神奇錄音 (CBS 61994 ─ 包括「無言歌 (Vocalise)」) 傳達了執 著投入與音樂的真實性。我們不得不再一次贊嘆 該演奏的熱情與自然,尤其是弦樂部分:能夠在 一個樂句中表現得如此自由,但卻整齊的猶如出 自一個人演奏一般。瞧瞧在著名的慢板樂章旋律反覆時的急促樂段,拉赫曼尼諾夫在此將小提琴 提昇了八度達到最高音域,而費城管弦樂團在這些小節中傳達了令人屏息的熾烈情緒。同樣的表現見於第一樂章發展部突發的高 潮之後的第一與第二小提琴樂段,以來最後一個樂章狂熱的第二主題。

然而我多麼希望奧曼弟能夠在十餘年後以更好、更溫暖的音質重錄這些作品。當然他的整體架構十分宏大而豐富,如同其第一號交響曲的演奏。木管樂器相當突出而有份量,但是銅管部分在火力全開時卻顯得粗糙,尤其是和其他平價的版本比較起來 ─ 包括韋勒宏偉的錄音 (Decca Jubilee JB93),或是 Decca 在一九六九年的克列茲基版本。韋勒的詮釋,雖然不及其第二號交響曲般令我折服,可是仍相當優秀。音樂中的感性與詩意、音色之細膩精緻以及散發的氣息再度令人回味無窮。再談到馬捷爾 (Lorin Maazel) 與柏林愛樂的近期錄音 (DG Digital 2532065 ─ 與「死之島」合錄),你將遭遇完全不同的詮釋。馬捷爾全力發揮音樂中的旺盛精力與衝勁。敏銳豐沛的節奏、有力的強音以及稍嫌過份的銅管完全 符合今日的風尚;為了配合這類型的演奏方式,DG 不得不採曲最明亮、最直接 的錄音。坦白説第二樂章中段的「詼諧曲」的確令人振奮:必要時巧妙地「抬高」 弦樂的聲音以及在音樂進行中某些強調的細節 (例如:馬捷爾生動地在高潮結束 後以弦樂分部的顫音及瞬間歇止的法國號,使獨特的二二拍子段落顯得色彩繽紛)。但這些只說明了部分事實,馬捷爾在處理作品抒情面時顯得做作而疏離。譬如第一樂章的第二主題 (不若作者本人的詮釋那般自由,但更具其個人意識),或是第二樂章精巧的開頭,均由於馬捷爾模糊的速度與粗糙的對比使這些原本十分自然的地方蒙上一層陰影。

再次提到普烈文。我認為,他在作品不同的元素中找到理想的平衡點。他為音樂浪漫外向的特質而歡樂,同時也為那些陰鬱、感嘆傳達出柔和的關切。當然, 倫敦交響樂團無法與費城管弦樂團的特色相比,不過他們的表現依然可圈可點。 在我看來,EMI 華麗的錄音仍是最佳的 ─ 彷彿置身一流音樂廳的最佳席次一 般。但也不要忘了購買奧曼弟的錄音,以三英磅的代價購買一個歷史片段絕對是值得的,即使其音效並非十全十美。

 

 

交響舞曲

至於交響舞曲就沒有那麼多選擇性。自從孔德拉辛 (Kondrashin) 在 Melodiya 的錄音絕版之後,目前世面上僅存兩種版本:普烈文值得稱道的 HMV 錄音 (HMV ASD 3259) (與「死之島」一起收錄 ─ 雖然不及第二與第三號交響曲的錄音完美,但也相當優秀),及狄瓦特更為沉鬱、無可比擬的詮釋 (Philips 6527 125)。我必須重新強調,奧曼弟與費城管弦樂團 ─ 拉赫曼尼諾夫將此作品 題獻給他們 ─ 至今尚無新的錄音可說是極大的遺憾。他們絕版的 CBS 錄音 ─ 一九七三年首次在本地發行 (CBS 61347) ─ 聲音令人十分失望 (彷彿在「隧 道」中一般扁狹),無法讓人一窺演奏的全貌。新的 EMI 數位錄音即將問世 ─ 由賽門‧拉圖 (Simon Rattle) 指揮伯明罕市交響樂團 (City of Birmingham Orchestra) 實況演出,這必然令人期待。同時普烈文的詮釋也告訴我們這首作品是多麼創新 而富於想像。以孔德拉辛的標準而言他在最後一個樂章的表現的確有些過火 (我 必須即時補充,在樂曲即將結束的時候,拉赫曼尼諾夫確實大膽地採用了四支法國號怒吼出如「最後審判」般的狂嘯),但是在前兩個樂章你將聽到十分引人的 詮釋:第二樂章憂鬱的圓舞曲中詭異的舞廳幻影,以及醉人的開頭樂章與其引人 鄉愁的第二主題。這是一個獨特的樂章 ─ 證明拉赫曼尼諾夫並沒有深陷關於他 傳奇性縈繞難解的悲愁中,他的創作天賦從未如晚年時期那般敏銳。

晚年的時候,當朋友敦勸他放棄沉重的音樂會事業,為創作而保重自己時, 他會問道:「那我到那裡去尋找創作所需要的力量與火花呢?」提到「交響舞曲」時,他的回達很簡單:「我不知道它是怎麼發生的。這一定是我最後一次火花。」

 

後記:本譯稿承國立中央大學英美語文學系胡亦瑜助教協助校稿與潤飾,謹申吾人最深謝忱。

 

 

補充欣賞:
拉赫曼尼諾夫《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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